文 | 白国龙 杨玉华 张萌
王俊峰在中科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强磁场科学中心(8月17日摄)。 新华社记者 金立旺 摄
波士顿客人:好山好水好寂寞
上世纪90年代,正是国门大开、大学生“出国潮”的高峰期,发达国家的现代文明吸引着大批大学生从大一、大二时就加入到浩浩荡荡的“托福”大军中。
2001年,王文超和张欣从北大医学部本科毕业后,也随着这一波“出国潮”双双飞往美国读博深造。2008年,在拿到博士学位后,夫妻俩来到波士顿的哈佛大学医学院做博士后。
张欣在向媒体记者介绍学术研究进展(8月17日摄)。新华社记者 金立旺 摄
哈佛大学医学院是全世界科研条件最顶尖的医学院之一,王文超、张欣在这里接触到前沿的研究,受到专业的训练,并与后来一同归国的几位博士后聚在一起。
“波士顿之于美国,就像海淀之于北京。”对这座美国东海岸的城市,有留学生这样描述:这里汇集了众多最顶尖大学,也汇集了来自全世界最顶尖的莘莘学子。
波士顿的体育氛围特别好,这一点张钠印象很深。他在哈佛大学医学院时研究的是核酸,工作之余爱打网球。
“打球该虐就虐,打完了,去哈佛的酒吧喝一杯,要听到哪个老外聊天挤兑中国,肯定上去跟他辩论一番,咱自个儿关上门怎么说都行,到了外边儿别人挤兑,那可不成。”张钠约一米八的个儿,留着挺酷的山羊胡,说起话来带一股北京爷们的血性。
对王文超和张欣来说,随着两个孩子在美国相继出生,他们基本上就没打算回国了。
“在实验室做科研,回到家养孩子。”张欣回忆,他们和当地许多华人留学生一样,到了周末,会带孩子去上芭蕾课、中文课,会去波士顿大大小小的博物馆。查尔斯河旁边还有孩子们经常喂鸽子的地方,“对孩子来说,波士顿就是天堂”。
舒适的日子流淌得像查尔斯河水一样,平静而优雅。但这些来自中国的哈佛博士后们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好山好水好寂寞”。
10多年海外求学,他们太渴望能一展手脚。
林文楚是2007年进入哈佛大学医学院做博士后的,他主要研究转基因动物模型。“在国外工作也不错,但我心中始终有个梦想,如果有机会,我希望自己有一个独立的实验室哈佛博士后,哈佛八名博士后“集体归国”记,去搞科研。”
林文楚、王俊峰、张欣(从左至右)在中科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强磁场科学中心交流(8月17日摄)。新华社记者 金立旺 摄
机遇:“你先回去探探路”
王俊峰是山西人,1995年从北大毕业后到美国深造,2004年进入哈佛大学医学院生化与分子药理学系做博士后工作。从2009年开始王俊峰在中国和美国之间来回奔走,希望找到一个能让自己大显身手的科研平台。
一次偶然的机会,王俊峰得知了这样的消息:2008年,中国要在安徽合肥的科学岛建设稳态强磁场实验装置。
这是国家发改委支持的“十一五”国家重大科学工程之一,建成后,中国将成为世界上第五个拥有稳态强磁场装置的国家。
这也许是个机会!王俊峰读博时正是在美国强磁场实验室,他太清楚强磁场对现代科学研究有多么重要。
强磁场与极低温、超高压一样,是现代科学实验最重要的极端条件之一,可以使得物质特性发生变化。上世纪60年代,美国就开始建设强磁场实验装置并开展研究。而强磁场能促进材料科学、物理化学、生命科学等领域产生重要科研成果,至今,已有19项诺贝尔奖与强磁场有关。
当时,科学岛稳态强磁场实验装置建设项目负责人是匡光力(现任中国科学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院长),在向国家争取建这个项目时,他和同事坚信,中国的强磁场实验装置虽然起步晚,但有可能在硬件水平上建成世界一流,并以此助中国人挑战前沿科研领域。
王俊峰在向媒体记者介绍学术研究进展(8月17日摄)。 新华社记者 金立旺 摄
但是,匡光力自己也不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他们急需引进一个既懂强磁场,又懂生命科学的优秀科学家来领导这一方向的研究。
2009年6月,求贤若渴的匡光力与寻找用武之地的王俊峰终于在科学岛相逢。在岛上,匡光力向王俊峰谈论科研、理想、描绘蓝图……当天下午,顾不上波士顿还是午夜,王俊峰给妻子打了越洋电话。
妻子最终同意了,她太知道王俊峰想要什么——“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做自己喜欢的科研工作”。
“那时候,工资能发多少也不大清楚,美国的朋友劝我想清楚,别一回来,之前口头承诺的启动经费和支持都没了。”王俊峰记得,离开波士顿前的那次聚餐,不少朋友半开玩笑:“你先回去探探路,如果行我们也去看看。”
回自己地盘更能“搞事情”
王俊峰踏上科学岛,就一头扎进实验室。
当时强磁场科学中心还处于第一个5年建设阶段,除了做科研,王俊峰还要根据自己在美国强磁场实验室的经验,为岛上的强磁场科学中心建设提意见方案,此外他还有一项特别重要的任务——提出一个人才队伍建设的计划,面向全世界,特别是美国引进人才。
在哈佛大学医学院,担任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主席的刘青松觉得自己一直在等待的机会到了,决定回国实地考察一番。
刘青松在中科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强磁场科学中心(8月17日摄)。新华社记者 郭晨 摄
那是2010年,设备条件都还不完善。匡光力接待了他,跟刘青松谈“潜力”。中国的强磁场实验室的确比欧美起步晚,但他们在生命科学,特别是在药学方面做得比较少,这是我们的机遇。国家正大力支持科研发展,钱和设备将来都会有。科学岛上有多学科交叉的科研平台,这是哈佛大学医学院也未必有的,而这对刘青松做药物研究非常重要。
一番畅谈,刘青松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决定。眼前这两个人有点打动他,王俊峰是知根知底的老哥们。而匡光力,是上世纪90年代从德国回来的留学人员,他们当时在更艰苦的条件下进行等离子研究,取得了世界一流的成绩,这也引起刘青松的共鸣。科学岛的强磁场科学中心需要自己,刘青松决定留下创业!
接着,王俊峰和刘青松做出一项重要的谋划——他们要一起拉起一支涵盖生命科学多个方向的转化型科研团队。在这个团队的设计中,王俊峰负责细胞膜蛋白研究、刘青松负责转化医学研究方向,刘青松的妻子刘静主攻药物化学,核酸研究可以找张钠,其他分子生物学、细胞生物学、模式动物以及产业化等方向的潜在人选也都可以从哈佛医学院拉回来!
说干就干!这个哈佛大学医学院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的主席向波士顿的留学同胞发出动员:
梁园虽好,但回自己地盘更能“搞事情”。科学岛上的强磁场科学中心将建起世界上最先进的强磁场实验装置,这个新单位、新团队,就像一张白纸,科研人员会有更大的自主空间和话语权。妻子刘静在这关键时刻投出关键的一张赞成票,而任涛也很快响应。
刘青松、王俊峰、张钠、任涛(上排从左至右)、刘静(下排左)、张欣(下排右)、王文超(左侧上)、林文楚(左侧下)在中科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强磁场科学中心(8月17日摄)。新华社记者 金立旺 摄
就这样,在刘青松的动员下,刘静、张欣、王文超、张钠、林文楚、任涛相继回国。科学岛上的8位哈佛博士后至此全部到位。
“很多人科研成果比在哈佛还大”
刚来岛上,科研大楼还没完全建好,为了不耽误科研工作,哈佛博士后们的实验室被安排在了树林里的一栋“小红楼”里。
“小红楼”外墙已斑驳,窗户栏杆上锈迹分外显眼。
“夏天,屋里有蜈蚣,有文具尺子那么长,很多工作人员都被蜈蚣咬过,一咬就肿起个大包,剧痛。”刘青松笑说,刚回来看到这个40年前的老房子,说实话,没有心理准备。
硬件条件的简陋是暂时的,哈佛博士后们的奋斗热情并没有因此衰减,他们把诺贝尔奖得主的照片贴在墙上,在实验室墙上用毛笔写下了座右铭:尊重科学,追求效率,关爱生命,敬畏制度。
“我们做的课题特别热、特别火哈佛博士后,慢一步创新度就没了。”毕允晨是王俊峰在岛上带的第一位博士生。他回忆,每次发表论文前评审意见一回来,平日里温和儒雅的王老师会变得非常紧迫,“科学上,只有第一没有第二”,催着抓紧做实验、抓紧改、抓紧发表。
刘青松(右)在实验室里和学生讨论实验设计(8月17日摄)。新华社记者 金立旺 摄
刘青松也一样。人们总看他一晚一晚地熬夜,一包一包地抽烟。
刘青松与妻子刘静、以及王文超、任涛等组建了肿瘤药物研究团队,花了近5年时间,在强磁场科学中心建起了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基于癌症激酶靶点的高通量细胞筛选库,并依托强磁场大科学装置平台建立起了完备的高通量高内涵药物研究体系。
在匡光力看来,科学岛上有很好的团结合作氛围,不同门类、不同背景人才可以交叉创新。比如岛上的青年学者陆轻铀的研究手段就对张欣对稳态磁场抑制肿瘤细胞生长机制的研究很有帮助。
随着实验室搬进了新建成的实验大楼,随着500兆赫、600兆赫、850兆赫(这是当时全国最高场强的核磁设备)核磁设备陆续进场,强磁场科学中心的硬件设施迅速达到了世界一流水平。
在8个博士后中,剃着光头的王文超一眼看去最不像搞科研的。他穿一件绿色T恤,袖口翻扯到肩头,下边是短裤拖鞋,蓄着胡子,说是在为做成一项很难的实验明志。
王文超的电脑桌面格外引人注意:那是一张表格的缩略图,其中展示的是癌症基酶靶点的高通量细胞筛选库中外数量对比。尽管他们团队已经做到了全球数量最多,但眼睛时刻紧盯着全球的竞争对手。
王文超、张欣、张钠、王俊峰、刘青松、刘静、林文楚、任涛(从左至右)在中科院合肥物质科学研究院强磁场科学中心(8月17日摄)。新华社记者 郭晨 摄
如今,8位归国的哈佛博士后有了新目标;他们希望利用强磁场大科学装置做出一流的学术成果,希望研发出抗肿瘤新药和临床精准用药的新方法,希望培养出更多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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