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球视野】
撰文:安德鲁·劳勒();翻译陈广猛
去年秋天,全世界媒体争相报道了一个有2700年历史的马桶。这个马桶之所以重要,与其说是因为它说明了下水管道的历史之悠久,不如说是因为发现它的地点——耶路撒冷。放眼全球,很少有地方像这座古老的中东城市一样,长期开展大量的考古挖掘。如今,耶路撒冷已成为一座飞速发展的大都市,但考古学家每天依然会在这里开展至少十几项挖掘工作。而且,无论这里的考古发现多么平凡,都能吸引媒体的高度关注。没有哪个地方能得到这般待遇。在这里,哪怕一座古老的厕所也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让人们浮想联翩。
图为耶路撒冷一处考古现场。《环球科学》杂志社供图
1、满是谜题的古城
这里是数十亿人心目中的圣城。自19世纪30年代以来,寻宝猎人、狂热的教徒和学者蜂拥而至,想通过挖掘来揭秘圣城的历史。在挖掘古墓和财宝的过程中,这些考古先驱创立了“圣经考古学”。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俗学者接班成为耶路撒冷考古的主力军,他们虽然不太热衷于维护经本和寻宝,但依然认为宗教文本是重要的研究工具,价值不亚于考古用的手铲。
然而,尽管已历经超过一个半世纪的研究,耶路撒冷仍然给研究人员留下了大量谜题。在耶路撒冷长达5000年的历史中,有许多时期的记载是整段缺失的,包括早期犹太文明发源的时期,还有后来波斯文明、希腊文明和阿拉伯文明统治的时期。科学家对这座城市中居民的健康状况、饮食、贸易伙伴,以及他们与周边地区之间的相互影响都知之甚少。
耶路撒冷之所以留下了这么多未解之谜,是因为考古学家一贯以来执着于研读希伯来经文,而不采用现代化的手段来还原历史。直到近些年,他们才开始采用放射性碳同位素测年等技术,然而世界其他地区的研究人员早已把这种技术视为标准手段。耶路撒冷的考古学家一直专注于从圣经中探寻历朝历代的蛛丝马迹,却迟迟不愿意去费力从一堆堆破旧的文物和遗迹中寻找线索,更全面地了解数千年前耶路撒冷人的日常生活。
现在,研究耶路撒冷的学者正快马加鞭,希望能通过新的分析方法和研究目标来追赶他们的同行。然而,3种信仰在这座城市中交融,两个民族于此纷争不断,这里的考古学研究仍然像19世纪时那样,与宗教和政治密不可分。这种局面给科学蒙上了一层阴影。如今,耶路撒冷的挖掘工作受到以色列文物管理局的严格控制。这个机构是一个政府组织,不向该市的巴勒斯坦团队发放考古挖掘许可证,也很少授权外国人从事这些工作。另一方面,利益诉求相反的团体往往同时斥巨资开展挖掘工作。以色列领导人经常援引考古发现来宣扬他们对圣城的主权,但是许多国际组织认为很多区域是被强占的,并谴责在这些区域的一切挖掘行为,无论挖掘者使用的科学方法多么完美。尽管最新的分析技术正逐渐揭秘这座城市的历史,但在如今严峻的现实面前,真相也变得扑朔迷离,与当年先驱们在这里挖下第一铲时的状况别无二致。这就是为什么对研究人员来说,耶路撒冷是一道特殊的难题。这里就像一个熔炉,宗教、政治和科学罕见地交会于此,有时相辅相成,有时则发生激烈的冲突。
耶路撒冷出土的公元前3世纪希腊时期的文物。《环球科学》杂志社供图
2、撕裂的考古研究
19世纪30年代,在现代考古学诞生之际,美国一位名叫爱德华·鲁宾逊的杰出古典学者开始了他的狂热探索。他决定使用科学的方法,来证明宗教文本准确地描述了现实世界中的人物、地点和事件。他带着圣经作为指南书,还带上了温度计、卷尺、望远镜和3个罗盘,便出发前往耶路撒冷,寻找那些在他看来“确凿存在的犹太文物古迹”。
鲁宾逊首先着眼于将当时耶路撒冷周围的村庄、水井和溪流的名称与文本中所用的名称对应起来,以证明经文中的地理信息是准确的。1841年,他与合作者伊莱·史密斯的著作问世。这本书在大西洋两岸都跻身畅销书之列。这类学者的事业改变了中东地区的考古研究格局。当时,奥斯曼帝国控制着耶路撒冷和周边的巴勒斯坦地区。1863年,奥斯曼帝国的苏丹(阿拉伯语中对伊斯兰国家统治者的一种称呼)向一位法国探险家兼参议员颁发了挖掘许可证,这也是官方首次颁发对耶路撒冷的挖掘许可证。苏丹对圣经和科学都不感兴趣,而是希望与参议员的密友、权势强大的拿破仑三世建立良好的关系。很快,英国、德国和俄罗斯的团队也获得了许可,开始对巴勒斯坦各地的古代遗址进行测量、挖掘和分析。这些考古工作并不仅仅是出于虔诚的宗教信仰和了解历史的目的。奥斯曼帝国疆域辽阔,跨越了东欧和非洲之角,欧洲列强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希望能在这一地区产生影响力和占据统治权。耶路撒冷有重要的基督教堂和圣殿等场所,便于欧洲各国收集情报,并将权力渗透到奥斯曼帝国内部。外交官、军官和间谍陪同宗教学者来到这里,许多人还渴望在还原历史的同时找到宝藏。
尽管耶路撒冷已经存在了几千年,但西方人关注的还是圣经所描述的那段历史,也就是从公元前1000年以色列人来到耶路撒冷时起,到公元70年它被罗马人摧毁时止这段上千年的时期,《旧约》和《新约》中的许多事件就发生在这一时期。尤其吸引他们的,是在犹太人治下的最初几个世纪内耶路撒冷的历史。这些探险家大多是新教徒,他们在小时候就听说过大卫王的宫殿和所罗门圣殿,还有与犹太教相关的圣物和宝物。约柜是最著名的圣物之一,这是一个镀金的箱子,据说里面装着以色列人领袖摩西从西奈山带下来的、刻着十诫法典的石板,传言有魔力。在耶路撒冷,人们对知识、财富和宗教神圣的渴望往往是密不可分的。
从一开始,挖掘者就面临着一系列特殊的挑战。中东的许多古代遗址呈千层饼式结构,也就是年代较近的遗迹盖在年代较远的遗迹上面,但耶路撒冷却不是这样。耶路撒冷古迹的地基和建筑材料都是灰岩。耶路撒冷特有的灰岩在开采出来时质地较软,暴露在空气中后则会硬化并变成金色,这使其成了理想的建筑材料。但灰岩用途的变迁让考古学家的工作变得十分复杂:一块石头可能最初是被犹太人用来建造住房的,但后来却被罗马人重新用来建造圣殿,被阿拉伯人用来建造拱顶,再被十字军劫掠来建造教堂。由于这些建筑中很少使用木材和其他有机材料,所以用依赖这些材料的年轮测年法和放射性碳同位素测年法等现代方法,很难确定建筑结构的建造时间和建造者。
地质构造本身的不稳定性也增加了调查工作的难度。灰岩景观天然就是脆弱的,容易形成地下洞穴和溪流。在耶路撒冷,数千年的采石和破坏已导致岩石严重破碎化。那些看起来坚固的岩石,实际上是一种叠瓦状构造的粗砾沉积物,可能会突然坍塌。19世纪60年代,一名英国挖掘者就曾抱怨说:“这些沉积物会像洪水一样突然涌进来,掩埋我们的工具,有时还会掩埋工人。”从那以后,考古学家一直在被这个问题困扰。就在2018年,一处考古挖掘现场就曾发生塌方,产生了数吨岩石碎片。
地面上的人也干扰着考古工作。与伊拉克的巴比伦遗址等古代遗址不同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耶路撒冷现在依然是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这里密密麻麻的教堂和神殿吸引着源源不断的犹太教徒、基督徒和穆斯林前来朝圣。即便只是在这里挖一个洞,都会被视为无礼行为甚至是公然的侵犯。1863年,在那位法国参议员第一次对城里的一座犹太人陵墓进行合法挖掘后,全世界的犹太人都发出了强烈的抗议。几年后,英国人的挖掘也引来了穆斯林的担心,他们觉得英国人想要破坏耶路撒冷卫城的城墙。这座卫城被犹太人称为圣殿山,穆斯林则称之为崇高圣所。当时,探险队队长为了开路,使用了火药炸开地下的岩石,所以这种担忧虽然听上去很怪异,但也是情有可原的。
从那以后,耶路撒冷的挖掘工作便不时引发示威游行和血腥暴乱,甚至引起国际危机,挖掘者则会遭到袭击和追捕。想到耶路撒冷进行考古研究,首先要胆子够大。
第一次世界大战接近尾声时,英国从奥斯曼帝国手中夺取了对耶路撒冷的控制权。到了1948年,英国放弃了对巴勒斯坦的控制权,犹太和阿拉伯势力继续争夺对该地区的控制权。在以色列独立后,其首都定为西耶路撒冷。另一方面,约旦军队控制了东耶路撒冷,耶路撒冷旧城和大部分古代遗址、神殿都在这一区域内。在1967年的六日战争(即第三次中东战争)中,以色列征服了东耶路撒冷并将其并入首都。虽然大多数国家认为是以色列侵占了他国领土,但这场战争使中东地区的权力格局再次发生了变化。
从那之后,以色列犹太人不仅可以改造耶路撒冷的地面景观,还终于有了机会一窥这座城市地下的秘密。鲁宾逊和他的多数继任者都是基督徒,新一代的圣经考古学家却不一样,他们基本上是不可知论者和无神论者,对证明宗教文本是真理这一点几乎没有兴趣。但他们又是民族主义者,对犹太人的历史着迷,并且认为圣经是指引他们建立新家园的基础。
著名考古学家、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前校长本杰明·马扎尔和他的同事在考古中发现了豪华的别墅、宏伟的大道,甚至是古代最令人震撼的人行天桥,这些遗迹都可以追溯到公元元年前后大希律王及其继承者的时代。以色列作家阿莫斯·埃隆曾在1971年写道:“无论是专业人士还是业余爱好者,以色列考古工作者都不仅仅是在挖掘文物和研究历史,更是在通过寻找他们文明的根源而获取归属感。”这些发现还引起了以色列政界人士的注意——耶路撒冷的归属一直存在争议,所以他们会迅速引用这些物证,来支持以色列对这座圣城的主权。巴勒斯坦人谴责这样的挖掘工作服务于政治目的、歪曲了科学研究,着重宣传犹太人的历史,却忽视了古老的迦南人,以及后来的基督徒和穆斯林在这座城市遗留下来的文化遗产。
与此同时,欧洲和北美的考古学家正在积极吸收新的研究方法和前沿科技。这些学者并没有专注于挖掘纪念性建筑、高质量文物和与古代君王相关的物证,而是试图更多地了解普通人的生活方式、不同民族间的贸易路线,以及物质文化的变迁所揭示的社会变化。得益于新技术,这些研究人员可以更精确地测定文物的年代,结合对遗址出土物的仔细筛选,他们就能获得代表性的文物,以此揭示古代当地居民的饮食、疾病、商业活动和宗教仪式。
图为耶路撒冷。《环球科学》杂志社供图
3、采用前沿技术
实际上,考古学家在耶路撒冷开展现场工作的方式在悄然改变。在阐述自己对耶路撒冷历史的理论时,学者不再引经据典,而是凭有力的数据来说话。每挖出一桶泥土,学者都会进行筛选,仔细清点鱼骨数量、分辨出植物种子,并从微小的陶土碎片上寻找和行政事务有关的印,这些印可能蕴含了与贸易和政权有关的关键信息。特拉维夫大学考古学家芬克尔斯坦正在推动配备研究设施,以便开展各种考古学分析,例如确定杯底残留物的性质、研究从厕所中取得的样品,还有了解当时困扰居民的疾病。
埃拉特·马扎尔挖到建筑遗迹的那块地的西侧曾经是一片停车场,在这里开展的考古工作很好地体现了考古学家工作方式的转变。特拉维夫大学的尤瓦尔·加多说:“在耶路撒冷进行考古时,研究者完全没有充分利用那些重要的科学手段。”自2017年以来,他和以色列文物管理局的伊夫塔·沙莱夫一直在忙着发掘一处遗址,这处遗址的大小大致相当于城市中的一个街区,其地层断面中出土的文物年代跨越上千年,从公元前6世纪一直到阿拉伯穆斯林统治这座城市后的最初几个世纪。这样的断面在耶路撒冷很罕见。
在其中一项工作中,研究者使用了一种新技术来绘制地磁场的变化图,以确定遗址中一些关键结构被破坏的程度和速度。他们用这种方法分析了一座倒塌于公元前6世纪的大型行政建筑,结果表明这座建筑是突然发生燃烧和倒塌的,并非经受了多场小规模火灾和逐渐破败。圣经中详细描述了公元前586年巴比伦军队摧毁犹太人城市的重大事件,而这项研究提供的证据与圣经的记载一致。
然而对于在接下来4个世纪里耶路撒冷发生了什么,直到不久之前,研究者都几乎完全是通过宗教文本来了解的,因为除了一些陶器碎片以外,他们并未发现很多属于这一时期的文物。在这段时期里,先是波斯帝国征服了巴比伦人,后来亚历山大大帝又吞并了波斯政权,创造了一段希腊化时期。
利用现代的考古学研究方法,研究团队揭秘了这段几乎不为人知的历史。例如,在对挖掘出的沉积物进行仔细筛选后,他们发现在建筑废墟中有微小的蝙蝠骨头,表明这里的建筑曾经被遗弃了一段时间,后来又有难民悄悄地返回此地。研究团队还发现,不论是在公元前586年风云突变之前,还是在那之后,犹太人都在从尼罗河流域进口鱼。直到很多年以后,进口规模才缩小,可能是因为在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大帝去世后,各个希腊化王国之间相互争斗、战火纷飞,打断了贸易往来。
以往的圣经考古学研究是完全无法呈现这种层次的细节的。“掌握地层研究方法之后,你就可以开始研究古人的饮食习惯等问题”,加多说,“现在我们可以通过挖掘一所住宅来分析一个家庭的饮食习惯,并了解他们与外界的联系。”
此外,在这段漫长的历史时期中,犹太民族是闭塞的,他们围绕一神论的信仰兴建和供奉神殿,遵循严格的饮食戒律,对动物和人物形象也有诸多禁忌。但在对从这片停车场出土的文物进行分析后,结果变得更为微妙了。产自遥远的安纳托利亚地区的黄杨木表明,耶路撒冷与外界的贸易联系相当广泛。还有一件波斯时期的器皿,上面有埃及神的面孔,曾被认为是埃及或腓尼基商人进口的商品,后来被证明是在耶路撒冷或附近地区制造的,这表明有犹太人以外的民族在这座城市安家落户,并带来了他们自己的传统。
同样,居民们的饮食禁忌也不符合学者心中犹太人的典型特征。2021年6月,《近东考古学》上的一篇论文详细地描述了一具完整的猪骨架,它出土的地点看起来曾是犹太人的住所,离耶路撒冷卫城不远,而在卫城里曾经耸立着犹太教的神殿。研究人员由此推断,在这座犹大王国的都城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环球视野】圣城中的考古纷争,不仅中心地区的人们食用猪肉,而且城内还饲养了肉猪。尽管在这片旧停车场的挖掘工作主要关注圣经所描述的时代,但研究人员也研究了其他历史时期,比如研究一座罗马式和拜占庭式别墅,以及从公元8世纪阿拉伯人使用的一间厕所中取样,以确定祸害当时居民的寄生虫究竟是什么。
这些新的考古学方法重视科学技术,意味着在考古现场进行的工作减少了,更多的工作要在实验室里完成,比如特拉维夫大学考古系大楼的地下实验室。研究中的国际合作也变得更加普遍,过去研究团队的大部分成员都是以色列犹太人,而现在有更多来自美国和欧洲的研究生参与研究,为以色列研究人员建立了与外部世界的重要联系。以色列本国的考古学家还与位于雷霍沃特的魏茨曼科学研究所合作,收集了大量放射性碳样品,以获得更准确的耶路撒冷历史纪年表。
虽然耶路撒冷的考古学研究方法已经更新换代,但旧城内部和周边地区的挖掘工作仍然总会引发争议。例如,在这片停车场的挖掘工作就惹怒了阿拉伯房主,他们将项目组告上了法庭,指控说挖掘工作威胁到了他们在考古坑两侧的房屋。而且,这个坑本身将用作一个大型游客中心的地下室,由一个备受争议的右翼犹太组织拥有和运营。加多坚持认为:“耶路撒冷应该像雅典和罗马一样被开发。”但与这两座古都不同,耶路撒冷如今仍然处在冲突的中心,这种冲突不仅是当今全世界的一大难题,还时常引发暴力事件。虽然耶路撒冷的考古研究可能已经逐渐采用科学手段,但想要在这里进行大规模挖掘,仍然很难回避宗教和政治问题。考古学家格林伯格说:“进行再多筛选,清点再多碎片,考证再多经文,分析再多古DNA,都无法改变这种复杂的局面。”
4、传统势力复兴
圣经对耶路撒冷和整个以色列的考古挖掘工作有着持久的影响。任何与圣经中那段耶路撒冷的千年历史有关的发现,都必定会被媒体报道。报道反过来又可以为挖掘工作引来捐款,而挖掘工作往往复杂而且成本高昂,在耶路撒冷更是如此,因此这些捐款非常重要。埃拉特·马扎尔去世后,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优素福·加芬克尔接过了她的班。加芬克尔近期刚刚在城外完成了一系列挖掘工作,他认为自己发现了一处犹太人定居点,年代为公元前1000年后不久。他坚称:“我们发现了历史上的大卫王国,它有固若金汤的城池,还有自己的文字和行政系统。”但也有学者对此不以为然,例如芬克尔斯坦就指出,这些定居点只存在了几十年,并不能直接反映耶路撒冷本身的规模或地位。近年来,在耶路撒冷和周边地区的关键遗址的年代问题上,芬克尔斯坦和他的反对者之间的分歧已经缩小到了几十年,但加芬克尔的工作让学者重新开始争论,在以色列人刚抵达耶路撒冷时这座城市是什么样子。
在芬克尔斯坦看来,传统的圣经考古学东山再起,这让他感到不安。他希望跳出思维定式,不再执迷于证明某个君王曾经存在,而是在更广的整个古代中东的背景下,考虑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分析耶路撒冷的历史。但他说:“保守派学者的浪潮正变得越来越强大,埃拉特·马扎尔和加芬克尔只是他们中的一部分,这相当令人沮丧。我们将会输掉这场战斗。”
为了对抗这一趋势,去年秋天,芬克尔斯坦在以色列海法大学启动了一个新的考古学项目,这个项目获得了充足的资金支持,将着重发展前沿科学、加强国际合作和开展博物馆研究。他还说:“当然,这场战斗不只局限于考古学领域。”以色列和美国一样,是一个日益两极分化的地方,这些分歧反映在研究和政治上。证明圣经的准确性不仅仅是一场学术上的争论,还是更广泛的文化战争的一部分。
巴勒斯坦人基本上是旁观者。巴勒斯坦大学考古学家朱贝认为,究其根本,他们被边缘化不是因为犹太复国主义者,而是因为那些痴迷于《旧约》的西方基督徒,例如鲁宾逊。正因如此,“耶路撒冷是世界上被挖掘最多的遗址,它现在向我们呈现的是以色列人的历史。”朱贝说,但他也指出,“然而,我认为最终只有一种方式能够客观地反映耶路撒冷的历史,那就是科学。”在当今这个充满“另类事实”的世界里,朱贝的想法令人欣慰。然而,在这座被冲突所割裂的城市中,要想让科学找到立足之地,无疑任重道远。
(《环球科学》杂志社供稿)
《光明日报》( 2022年05月19日14版)
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世界周刊丨以色列来到转折边缘?
“内塔尼亚胡的选择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少。”
本周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世界周刊丨以色列来到转折边缘?,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发出这样的评论。
过去一周,以色列国内爆发大规模抗议。由于迟迟无法与巴勒斯坦伊斯兰抵抗运动(哈马斯)达成停火协议,以色列政府面临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11个月以来,最为严峻的国内压力。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指出,对于内塔尼亚胡来说,解救被扣押人员的机会正在逐渐消失,而他自己的政治命运也前景暗淡。以色列未来的局势难以预测,正处于一个重大转折点的边缘。
巴以冲突的最前沿
——约旦河西岸城市杰宁
9月6日凌晨,以色列军队从约旦河西岸城市杰宁地区撤出。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记者:这里是杰宁市中心,清理工作才刚刚开始。很难想象这座城市遭受了多大的损失。
以军此前表示,军事行动的目的是摧毁哈马斯和杰哈德军事网络。
从1948年开始,杰宁每一次都处在巴以冲突的最前沿。
2002年春天,时任以色列总理沙龙发动“防御盾牌”行动,以军在杰宁难民营与巴勒斯坦人发生激烈冲突,杰宁成为巴勒斯坦抵抗运动的一个象征。
而本次以军对杰宁长达10天的突袭被视为自2002年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以色列防长加兰特称之为“修剪草坪”。
杰宁居民 萨马赫·纳萨:我们不是恐怖分子,我们是和平主义者。他们(以军)才是恐怖分子,杀害我们的孩子。
风向变了?西方多国限制对以军售
同日,在约旦河西岸一次声援巴勒斯坦人的抗议中,拥有美国和土耳其双重国籍的26岁青年艾森努尔·艾吉( Ezgi Eygi)被以色列士兵开枪打死。
美国国务卿 布林肯:我们对这起悲剧深感悲痛。
9月2日,英国政府宣布,暂停向以色列出售部分武器,因为这些武器可能被用于严重违反国际人道主义法的行为。
英国外交大臣 戴维·拉米:这项举措针对的是,大约350个对以色列武器出口许可证中的大约30个。这些武器可能被用于加沙目前的冲突。
被叫停出售的包括战斗机、直升机、无人机等军用飞机的零部件,比如以军空袭加沙所使用的F-16的零部件。
在外界看来,这是英国斯塔默政府迫于国内反战压力做出的政治调整。
上个月,就职于英国外交部、曾负责对中东地区武器出口许可评估工作的马克·史密斯辞职,他在辞职信中写道,英国可能是“战争罪的同谋”。
英国政治分析人士 安东尼·韦伯:很显然,现在的问题是(加沙地带)出现了很多战争罪行。这些罪行的性质,以及英国政府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让人非常担忧。
根据瑞典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的数据,在以色列进口的武器中,69%来自美国,30%来自德国。
在英国广播公司看来,英国此举的政治意义大于军事意义,而外界更关注这是否是西方国家外交风向转变的一个风向标。
当一个被认为是以色列主要盟友的国家表示“我们不能再向你出售武器”时,这表明以色列的国际声誉已发生变化,这种政治转变可能会产生多米诺骨牌效应。
——伦敦玛丽女王大学教授 内夫·戈登
今年以来,意大利、加拿大和西班牙等国已经宣布,停止向以色列提供武器,或禁止向以色列运送武器的船只中途停靠在本国港口。
今年2月,荷兰上诉法院裁定,禁止荷兰政府对以出口所有F-35战机零部件。
西班牙外交大臣阿尔瓦雷斯直言,“中东并不需要更多的武器,它需要更多和平”。
9月3日,以色列总理办公室发布声明,斥责英国的决定“可耻”,而眼下内塔尼亚胡政府的压力不仅来自外部。
以色列民众举行抗议 以总理面临内部压力
以色列民众:我们必须上街示威,向这个腐败的政府表明,人民希望达成协议。我们要他们(被扣押人员)回家。
9月1日,超过70万以色列人走上街头,要求内塔尼亚胡政府尽快达成停火协议,解救被扣押人员。
在特拉维夫,抗议者涌入一条主干道,拉起象征声援被扣押人员的黄色横幅。
在耶路撒冷,数千名抗议者包围了内塔尼亚胡的私宅,他们高举被扣押人员的照片,高喊“现在就达成协议”。
英国皇家国际问题研究所副研究员 诺米·巴尔-雅科夫:抗议者要求内塔尼亚胡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停止对公众撒谎,并且下台。
此前,内塔尼亚胡政府始终对哈马斯坚持强硬立场,加沙地带的停火谈判已经拖延了数月。
6名被扣押人员遗体在加沙被发现
点燃以色列国内反战情绪
英国天空新闻记者:过去11个月里,以色列每周都有抗议活动,但大多被以色列政府忽视。这一次的抗议感觉不同,景象不同,声音也不同。在加沙发现那六具遗体,对以色列和仍在加沙的被扣押人员来说,都是重要的转折点。
9月1日早些时候,以色列国防军发布声明,在加沙南部城市拉法的一条地道内发现6名以方被扣押人员的遗体。
以色列战斗工程兵特种部队士兵:我们从这条隧道中带出了六名以色列被扣押人员的遗体。他们是伊登、奥里、卡梅尔、阿尔莫格、赫什和亚历山大。
以色列《国土报》称,按照此前哈以双方磋商的加沙停火协议,这6人中的3人原本可以在近期获释。
看着40岁的卡梅尔·加特生前的照片,表妹谢伊悲痛不已。
卡梅尔的表妹 谢伊·迪克曼:卡梅尔、赫什和其他人,本应根据7月2日达成的人道主义协议获释。今天我们知道,是(以色列政府)拒绝接受协议的决定害死了卡梅尔。
被扣押人员家属 希尔·西格尔:内塔尼亚胡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重复同样的话,说哈马斯是罪魁祸首。但我看不出内塔尼亚胡采取了任何措施帮助我的父亲回家。
在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看来,6名被扣押人员的死亡是一根导火索,点燃了公众对以色列政府迟迟无法达成停火协议的严重不满。
在特拉维夫,一名头戴内塔尼亚胡头套的抗议者,跪在地上手持标语:我(在协议中)添加了条款,被扣押人员死亡了,对不起。
以色列民众:这简直难以置信。他是凶手!
记者:内塔尼亚胡吗?
以色列民众:是的。
超八成以民众要求达成协议
以总理坚持保留“费城走廊”驻军
以色列民主研究所( )最近的一项民调显示,82%的以色列人支持以某种形式与哈马斯达成归还被扣押人员的协议。
但这似乎还不足以改变内塔尼亚胡的立场。
9月4日,他重申,停火的前提仍然是以色列必须保留在“费城走廊”的驻军。
以色列总理 内塔尼亚胡:我承诺将带回剩下的101名被扣押人员。我会尽一切努力让他们回来。但离开费城走廊并不能促进被扣押人员获释。
“费城走廊”,加沙地带南部与埃及交界的一条狭长地带,长约14公里。以色列认为哈马斯借助“费城走廊”向加沙偷运武器,把在这一地带驻扎以军列为停火协议的“不可谈判条件”。
多方指责以色列阻挠加沙停火谈判进程
哈马斯政治局成员 哈利勒·哈亚:任何协议都必须包括,彻底停止对巴勒斯坦人民的侵略、以色列军队全面撤出加沙地带,包括从“费城走廊”和拉法口岸撤出。
不仅是哈马斯,埃及方面也反对以色列在该地区驻扎任何人员,警告以色列已违反1979年达成的《戴维营协议》。这让“费城走廊”问题成为达成加沙停火协议的主要障碍之一。
据《以色列时报》透露,在8月29日的一次安全内阁会议上,内塔尼亚胡表示,将优先考虑维持在“费城走廊”的驻军,而不是解救被扣押人员。
在未提前沟通的情况下,他要求部长们对上述立场进行投票,这引发了激烈争吵。
根据当天的会议记录,以色列防长加兰特想知道“为什么有必要这样做”,并直言“哈马斯不会同意(驻军计划),所以不会达成任何协议,也不会有被扣押人员获释”。
而内塔尼亚胡怒拍了桌子。
《以色列时报》称,这是内塔尼亚胡与安全机构之间分歧的最新证据,此前加兰特和安全部门负责人一再敦促内塔尼亚胡在谈判中做出更多妥协,特别是在“费城走廊”问题上,担心内塔尼亚胡的强势会破坏和谈。
最终加兰特投了唯一的反对票。
据以色列瓦拉新闻网透露,这次会议三天后,9月1日,内塔尼亚胡与亲信讨论了是否可以趁乱解除加兰特的防长职务。
以色列公共广播公司则援引总理办公室消息人士的话称,加兰特不会很快被解职,但内塔尼亚胡对他很愤怒。
此前,内塔尼亚胡表示,以军在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有三个目标:消灭哈马斯、解救所有被扣押人员、使加沙地带不再对以色列构成威胁。这三个目标都与“费城走廊”息息相关,因此以军不会撤出“费城走廊”。
“费城走廊”对以十分重要?
分析人士:以总理只是在找借口继续战争
然而,在一些分析人士看来,内塔尼亚胡其实片面夸大了“费城走廊”的重要性。
以色列前人质谈判代表 格森·巴斯金:根据以色列新闻媒体的报道,以色列军队在通往埃及的14公里长的费城走廊上,没有发现任何一条隧道。事实上,埃及人多年来一直封锁着费城走廊。
以色列《国土报》专栏作家 吉迪恩·莱维:所以这真的很荒谬。(内塔尼亚胡)这是在找借口继续战争。
9月3日,以色列前战时内阁成员、反对党领导人本尼·甘茨痛批内塔尼亚胡即便在以军有能力有计划未来重返“费城走廊”的前提下,也要让被扣押人员付出生命的代价,完全是为了保证个人的政治利益。
以色列反对党国家团结党领导人 本尼·甘茨:内塔尼亚胡知道(以色列)安全机构有一项封锁地下隧道的计划。这是以方解决“费城走廊”问题的真正方案。但内塔尼亚胡无论从安全还是政治方面,都没有推动这一计划,也没有与埃及总统塞西会面。
卡塔尔半岛电视台直言,内塔尼亚胡提出的“费城走廊”驻军等不可谈判的条件,实际是在阻碍达成停火协议,维持加沙地带的战争状态。
以色列《国土报》专栏作家 吉迪恩·莱维:我几乎确信,如果“费城走廊”问题得到解决,内塔尼亚胡还会找到新的话题来破坏任何形式的和解。
巴以冲突走向与内塔尼亚胡的个人政治命运
对于内塔尼亚胡,加沙地带的军事行动不仅事关“彻底消灭哈马斯”的军事战略目标,也与他个人的政治命运息息相关。
内塔尼亚胡领导的执政联盟在120席的议会中占64席。其中,内塔尼亚胡所属的利库德集团占32席,其余席位来自执政联盟的另外5个政党。
这种微弱优势意味着,任何一党退出执政联盟,内塔尼亚胡的总理职位都将不保,因此如何安抚联盟中的两个极右翼政党——斯莫特里赫( )领导的宗教犹太复国主义者党和本-格维尔( Ben-Gvir)领导的犹太力量党,成为内塔尼亚胡延续政治生命的关键。
斯莫特里赫和本-格维尔曾扬言,如果内塔尼亚胡对哈马斯做出妥协,他们将退出执政联盟,迫使以色列提前举行大选,“达不成停火协议”和“向哈马斯让步”,哪种情况造成的政治损失更大,内塔尼亚胡有着自己的考量。
美国政治分析人士 肯尼思·罗斯:内塔尼亚胡决心继续推进,因为他需要让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一旦战争结束,他很可能会下台。
9月5日以色列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内塔尼亚胡在接受美国福克斯新闻采访时,排除了快速达成停火协议的可能性。
主持人:据《耶路撒冷邮报》报道,以色列和哈马斯的停火谈判已经进行到90%,这种说法准确吗?
以色列总理 内塔尼亚胡:不,这完全不准确。
以最大工会组织发起全面罢工
内塔尼亚胡却置之不理
9月2日,以色列最大工会组织、代表约80万工人的“以色列劳工联合会”发起全面罢工。
以色列主要航空运输枢纽本-古里安机场一度所有航班停运。
乘客 米基·巴雷尔:我们认为这是正当的、必要的,哪怕会延误我们的航班。
多家医院、学校的工作人员加入罢工,部分商场暂停营业,多个政府部门暂停提供公共服务。
9月5日,内塔尼亚胡表示,尊重民众举行游行示威的权利,似乎也在暗示,这些抗议活动不会对其构成压力。
美联社注意到,特拉维夫等以色列中部的自由派城市加入了罢工,而耶路撒冷和其他一些城市并没有积极参与,这些城市的人口大多是保守派和宗教人士,倾向于支持内塔尼亚胡。
以色列《国土报》专栏作家 吉迪恩·莱维:大多数抗议活动都与内塔尼亚胡的政治基础无关。所以,直到现在他都对此置之不理。
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政治学家鲁文·哈桑认为,尽管内塔尼亚胡看似处在民意的“火山口”,但只要他的执政联盟稳定,在未来的停火谈判中就仍可能维持强硬立场。
半岛电视台援引以色列分析人士的话指出,在今年11月的美国大选结果出炉前,内塔尼亚胡可能采取“拖字诀”,逃避谈判。
内塔尼亚胡“不听话”
拜登政府开始失去耐心?
对于这个“不听话”的盟友,拜登政府已经开始失去耐心。
记者:总统先生,你认为内塔尼亚胡总理是否应该在这个(停火协议)问题上做出更多努力?你认为他做了足够的努力吗?
美国总统 拜登:没有。
不过截至目前,拜登的公开批评仍然停留在口头上,上个月美国批准了对以色列200亿美元的军售,其中包括50架战斗机和先进的空对空导弹。
以色列《国土报》专栏作家 吉迪恩·莱维:如果你想让某人停止战争,你会向他提供更多武器和弹药吗?我不认为这合乎逻辑。
联合国人权高专办纽约办事处前主任克雷格·莫希伯直言:
美国的加沙政策并非“失败”,而是一次可怕的成功。美国是种族灭绝的成功共犯。
——联合国人权高专办纽约办事处前主任 克雷格·莫希伯
美国大选将至 中东局势愈加复杂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则认为,内塔尼亚胡升级加沙战事,有助于特朗普的选情。
如果内塔尼亚胡继续在加沙发动战争,造成更多平民伤亡,哈里斯要么因为公开批评他,从而失去犹太裔的选票,要么因为保持沉默,从而在关键的密歇根州失去阿拉伯裔和穆斯林裔的选票。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 托马斯·弗里德曼
《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特朗普以及多数共和党人天生支持以色列,不关心犹太人定居点问题。所以如果他们当选,我认为内塔尼亚胡在会在中东地区事务的很多方面,拥有更大的自由度。
在种种幕后政治因素的作用下,各方对停火止战的态度出现巨大鸿沟,加沙乃至中东地区的局势因此日趋复杂。
以色列政治分析人士诺亚·兰多指出,经过近11个月的战事,人们已经非常清楚,根本不存在所谓“全面胜利”和“消灭敌人”,因为一个国家不可能长期使用武力控制另一个国家,也不可能让国际社会相信这一做法的合理性。
而以色列当下国内的抗议潮或许是一个寻求突破的契机,迫使各方以更冷静的态度重新审视当下的巴以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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