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屠杀华侨，1603年，西班牙在菲律宾屠杀华人始末

天顶一只鹅，

阿弟娶亩阿兄无。

阿弟饲仔叫大伯，

大伯听着无奈何，

收拾包古过暹罗。

上面这首童谣，从前的潮汕小盆友耳熟能详。不过可能只是好奇地哼唱，未必了解它背后所记录的，许多人的真实生活故事。

改革开放初期，邓小平先生向李光耀寻找建议，李光耀说：“新加坡人不过是中国南方无地农民的后代，而中国有那么多的人才和资源。新加坡做到的，中国也一定能，甚至能做得更好。”

不论是童谣里的“阿弟娶亩阿兄无”，还是李光耀所说的“无地农民”，都从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几百年前出国的华侨，大多数是在家乡日子实在不好过，才被迫无奈，背井离乡，漂洋过海。

而为了在异国谋生、立足，他们无不经历着数不尽的艰难险厄与辛酸血泪。他们被封建统治者视为弃民，没有人支持或保护，一旦遭遇重大的动荡，生命与财产安全没有丝毫保障。比如，17世纪时，西班牙殖民者在东南亚挥起屠刀，屠杀数万华侨。像这样的事件，或许没有多少人了解或记得。可以说，没有异乎寻常的努力、顽强与运气，那些年的海外华人或许无法生存下来。因此，他们的成功尤其令人敬佩。

东南亚的华侨，大多来自广东、福建与浙江沿海一带，而移民的高峰，大约是从明朝开始的。

1. 麦哲伦

1521年，麦哲伦的船队，来到菲律宾时，发现海岛上有不少来自中国的商品，他惊喜地记录下这些情况，准备报告给西班牙国王——在那个年代，东方与西方的联接不太通畅，找到中国，跟中国人做生意，那可是会发大财的事情。

可惜没过多久，麦哲伦老兄在帮当地一名酋长砍人时，仗义地负责断后，结果给土人砍倒在地，长眠在东南亚的沙滩上。大航海时代的人，这样的事司空见惯，不是亡命之徒也不敢玩这类要么暴富要么搭上性命的探险游戏。他的同伴收拾收拾，继续航行回到西班牙，完成了环球旅行。

同一时期，西班牙人在美洲刮中了彩票，黄金和白银一船一船地往家里运。他们没让麦哲伦白死，一直惦记着东南亚，陆陆续续派了好几波人来征服菲律宾，挂掉了不少人。一连搞了几十年，直到1570年，才终于霸占了马尼拉。

1570年是大明隆庆年间。当年东南亚诸国并不是现在的样子，没有菲律宾，没有印尼，没有马来西亚和新加坡，而是许许多多个小国：吕宋、苏禄、马勒加、百花、三佛齐、浡泥、爪哇、真腊……等等，马尼拉当时属于吕宋。由于地理上挨得近，这些小国基本上会向大明朝贡，多多少少受到明朝的影响。

朝贡这种事，听起来很威武，实际上不全是这么回事。

2.朝贡

粗略一点说，朝贡就是嘴上给大明认句大佬，你是皇帝，我是番王、宣慰使、酋长，由着你策封。然后每隔一定时间给明朝进一次贡，朝廷收下后，皇恩浩荡，往往以几倍，甚至十几倍价值的物品给予赏赐，让贡使欢天喜地地回去。明朝给各个小国在朝贡有不同的规定，从时间，到礼节，到队伍规模，物品数量，详细得令人发指。

中国的丝绸、瓷器等货品，国外有很大的需求，因此进贡生意利润极其丰厚，以至大家纷纷闹着要进贡，要多朝贡。大明让他们五年来一次，他们就悄悄改成三年、一年。反正来都来了，你大皇帝，总不能不请吃饭不赏赐是吧。朝贡队伍也千方百计做大，往往一支朝贡的队伍里，混夹着许多商人，尽量把利润做足。1523年，两伙日本人争着来朝贡，在宁波打了起来，烧杀抢掠——这一恶劣的事件，加剧了明朝海禁的决心。

说白了，朝贡就好像在微信群里给大伙发红包，收了红包的人喊一句“老板最帅”。

朱老板们心里当然知道，这些番属国，嘴上说得漂亮，其实不过是想来占老子的便宜而已。像越南，表面上称臣，背地里自己也搞朝贡体系，把明朝的体系全套复制一遍，让它周边的小国也管自己叫大哥，而且比大哥还大哥。

明朝的税务体系搞得不好，一朝比一朝穷，郑和下西洋以后，前来朝贡领红包的番国一下子多了好多。帅是帅了，但肉也有点痛。没过几十年，就只好下令把大船封存起来，不要再搞什么航海，不乱发红包了。永乐年间还挺厉害的航海技术，从此静止不前。

朝贡是明朝对外贸易的官方部分。这贸易稳赔不赚，做得越大，赔得越多。这朱老板是不是傻？

3.宝典

也不是。从朱家的角度，朝贡体系挺好的。

明朝这家公司，创始人是朱元璋。朱元璋可能是中国历史上出身最差的一位皇帝，真真正正从社会底层摸爬滚打，历尽艰辛，才创业成功。朱元璋知道，自己能够打下这份家业，实属奇迹。子孙后代既没有自己精明能干，没有自己独特经历带来的对世事的深刻理解，也未必有自己这样的幸运，守业恐怕不易。

他忧心忡忡，绞尽脑汁，从早到晚，操心着子孙十八代的事情。他花了六年时间，写了一部秘不外传的葵花宝典——《皇明祖训》，从如何安排日常起居，到怎么管理后宫的老婆们，再到怎样把大臣在朝廷上按翻打屁股，事无巨细，详详细细地列出了一条条指南。

这部宝典他整整修改了七次，V7.0上线时，朱老板说：“哦了，就这样，完美了！一个字也不能再改了！”他设想，他的传人，只要老老实实，一字不易地按照这部宝典行事，就可以确保基业万世不拔。

在这部宝典里，朱元璋详细地列出了15个小国的名字，告诉子孙，只接受这15个番国朝贡，不要把事情搞大。

朱元璋算得明白，接受点朝贡，遵循儒家体系，符合正统，有利于维护朱家的统治就可以了。赔本生意不要做得太大，不要在外面惹一身臊。我们是农业国，不要搞什么商业。农民出身的朱元璋，对商业与贸易既缺少认知，又心存厌恶，决意压缩商业。因此，他实施了海禁政策，勒令沿海的居民向内陆迁移，拒不执行的，就地正法。

4.海盗

仇视商业之外，朱元璋也很讨厌官员。明朝的官员很没有地位，如前所说，皇帝可以把他们按翻了打屁股，重的时候活活打死。他们的薪水很低，低到养不活家人的程度。像海瑞，当了县长后，就得一边种地，要不饭都吃不饱。

而朱元璋制定的针对官员的法律极其严苛，对贪腐进行重拳打击。贪污60两以上的官员，皮都会给剥下来（是真的剥下来哦，不是比喻的修辞手法）。他感觉剥皮还不够吓人，后来又把规矩改成只要犯赃的，不分轻重，一律杀掉。

他老人家是工作狂，事事过问，喜欢亲自审案，什么收了人家一件衣服，两双鞋子，四本书之类的，排头杀下去。杀得太狠了，他在位期间给他打工的官员，几乎没几个能够干到合同期满的，不是被杀就是被贬。

后来，明朝最末一任皇帝朱由检，眼瞧着李自成就要杀入北京，国库里实在拿不出钱打仗，在朝堂上跳脚，向大臣们借。大臣一律袖手旁观，你朱家药丸，关我屁事啊，一个子儿也不肯拿出来，甚至干脆都直接不来上班了。

低薪加苛法，并不会带来清廉。皇帝又没有一千只眼睛，不让明着拿就暗着拿呗，好不容易才考中科举，变现的办法总是有的。比如沿海地带，朱家不是海禁嘛，官员就跟大户、海商悄悄合伙做生意，把中外贸易搞得有声有色。西班牙人从美洲挖的银子，往往正是通过这样的渠道，大笔流入中国。

这种合作关系并不稳定，朝廷睁只眼闭只眼时，大家和气生财。朝廷决定抓一抓时，官员就只好扳起脸来执法，商人呢，就化身海盗，改用拳头说话。

因此，明朝时海盗特别多，陈祖义、王直、林道乾、林凤、李旦、郑芝龙……几乎生生不息。实际上，由于贸易是非法的，没有政府的支持和保护，商人们就只好武装自己，才不会被别的海盗干掉。

他们混迹在中国沿海、日本与东南亚之间，为了方便时常侨居在海外，队伍中有不少外国人：日本人、黑人、东南亚人等等。为了避免连累陆上的家人，很多中国海商干脆奇装异服，假扮成日本武士。

从明朝官方的角度，他们是侵扰沿海的倭寇。而从他们自己的角度，他们不过是突破了时代束缚，希望可以自由谋生的小老百姓而已。

5.马尼拉

西班牙人征服马尼拉时，这里已经住着许多华人，其中有商人，也有劳工，匠人。他们从中国运送货物到这一带出售，也承担各行各业的工作。与后世的华人一样，他们大多勤劳、节俭、沉默，热衷于赚钱养家，不喜欢纷争。

西班牙人到来后，与华人有合作，也有小冲突。

合作方面，华人的货品和服务是他们所需要的，他们用大帆船，将华人的商品转售到墨西哥殖民地；华人也乐于从西班牙人手上赚回黄金与白银。小冲突也有，征服和殖民又不是玩过家家，不过总体来说，一开始算是能够和平相处。

从1570年到1600年，前往马尼拉的华船越来越多，定居的华人也越来越多。西班牙人口本来就不多，到马尼拉的更是少数，数量上慢慢就被华侨碾压。这种局面，让他们越来越感到不安和纠结。

跟现在的美国似的，西班牙人一方面想要中国人国的商品和服务，另一方面又抱怨钱老是让中国人给赚走，自己吃了大亏。暗地里还担心，华人人数越来越多，会不会威胁到他们的统治。

他们的想法摇摆不定，一会儿对华船征税，一会儿又豁免一些税收；一会儿对华船的贸易实施种种限制西班牙屠杀华侨，一会儿又希望华船来多点。

6.潮汕海盗

16世纪的东亚海面并不平静，如前所说，有中国海盗，有日本海盗，有从欧洲来的各路强盗与商人，这是一片名副其实的刀光剑影的江湖。

马尼拉的西班牙人，一边要忙于征服土著，一边要提防葡萄牙人，一边还要提防海盗的袭击。1574年，中国海盗林凤，就袭击过马尼拉。

林凤是潮汕人，活跃在广东、福建和台湾一带，那一年流年不利，被大明官军追得紧了，逃到澎湖。在澎湖碰到从马尼拉返回来的商船，听说那边行情不错，只是近几年被一帮不知哪来的鬼佬霸着。

鬼佬算啥？林凤决定把把他们赶跑，把地盘抢过来，于是带着几十艘船杀过去。这支船队，其实倒蛮像是个移民团，队伍里有不少手艺人，拖家带口的，老婆孩子全带上的，是准备赶跑鬼佬后在那边安家的。

也许是准备不足，过于轻敌，来到马尼拉后，攻城攻了一阵没攻成，只好退到附近的小岛（邦加斯南）死守。西班牙人缓过神来后，向林凤反扑，林凤守了一阵子，感觉落不到好处，就带着一些人跑路了，此后便下落不明。有一些没能随林凤跑掉的移民，躲到了山里，与当地的土著通婚混居，他们的后裔现在还生活在菲律宾，自称是林凤的后人。

林凤袭击的事闹了大概几个月时间，期间，大明派了一倍叫王望高的把总西班牙屠杀华侨，一路追击林凤，姗姗来到马尼拉。王把总见到了西班牙人，听说林凤打了败仗，心头暗爽。西班牙人这边，本来就好想跟大明官方建立起正式贸易关系，见有大明官员到来，就派了两名教士，带上礼品和书信，让他们随王把总去中国。

王把总回到国内，拍胸脯请领导放心，经过他奋勇搏杀，林凤已经被剿灭了。紧接着，他吞掉西班牙人的礼物，再用相当意识流的手法翻译了书信，上报朝廷又有个不知哪里来的番邦想给我们朝贡。朝廷说我们不接受不知哪里来的番邦的朝贡，两个番鬼闷等了好几个月，空着手回马尼拉，愤恨地向总督控诉王把总是个大忽悠。

这件事带来了一定的不利影响，在直接的交往中，西班牙人觉得，神秘的大明朝，好像也不是特别厉害。

7.刺杀总督

1593年，华侨与西班牙人发生了另一件冲突。当时西班牙人准备去征服附近的海岛，他们的船需要一些桨手。桨手的工作原本是由奴隶来做的，奴隶被用锁链拴在船上，碰到无风时，负责划水前进。

西班牙人不知怎么搞的，把自己旗舰上的奴隶全给弄死了，临战时没有桨手可用，就跑到华人中招募。华人都是做正经营生的，哪里肯去干奴隶的活？喊了半天话谁也不愿去，最后，西班牙人于是连哄骗带强迫，好歹雇到了250名华人给他们当桨手。双方谈好的条件是，不能捆链，不能拿他们当奴隶，他们甚至可以携带武器上船，充当士兵。

华人桨手所在的船是旗舰，在船队的最后边。这天傍晚，风浪凶恶，要找一个地方停靠，得把船划入一处海角。当时风势十分不利，华人桨手们奋力划桨，船就是无法前进。这活本来是奴隶干的，现在换了人，但监督的却没换。他们用对待奴隶一样的方法对桨手连喝带骂，双方发生了激烈的摩擦。

西班牙人威胁要用锁链把华人桨手们拴起来，严厉地惩罚他们。华人又惊又怒，怕要吃大亏，一个叫潘和五的人悄悄召集大家一商量，左右是死，不如先动手，把西班牙人给宰了然后跑路。

谋定之后，到了夜里，华人一齐动手，杀掉了船上的西班牙人。马尼拉的总督在旗舰上，也被杀了。杀人之后，潘和五等架着船准备逃回中国，路过越南时遇到暴风，只好靠岸避风，结果，连船带物被越南人没收了。

8.寻金

从林凤袭击，到总督被刺，马尼拉的西班牙人对华人本已存在的猜忌和敌意越来越浓，总督被刺后，许多华人被驱逐，留下的也被要求购买居留许可证。1603年发生的寻金事件，彻底把矛盾点爆。

前面说了，明朝的财政很紧张，到了明末，北方又狼烟四起，花钱处越来越多。听说朝廷缺钱，有个叫张嶷的木匠，通过一些官员的关系，向皇帝进言说，在福建海澄县外边有个机易山（这一下子外到吕宋去了），山上出产金豆，建议朝廷派人去挖金。

这位张老兄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不知道是不是想骗吃骗喝，如果是的话，手法相当不高明，啥好处也没落着，最后还丢了性命。由于穷疯了，皇帝认真讨论了一阵子他的建议，虽然有大臣反对，最后还是派了个叫高寀的宦官，加一个海澄县的县长（这趟出差任务来得相当莫名其妙），带着一帮人到机易山去寻金。

不是说福建外边吗？怎么跑吕宋去了？吕宋就吕宋吧，理论上都是我朝的藩属地是吧。一行人押着张嶷来到马尼拉，通知西班牙总督（前面总督被刺后，他儿子干了一阵，然后另一个新的总督上任了，名字太难记了，就不说了吧），受皇帝差谴，我们上你这找找有没有金子可挖。

总督感到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答应了，大概是觉得这帮人奇奇怪怪，想搞清楚他们要来做什么吧。高寀几个在国内牛逼惯了，到了番属国，当然要更牛逼一些。他在马尼拉，每次出行都要吹锣打鼓地排出大阵仗，进一步加深了西班牙人的疑心。他们逛了一圈，找到那个机易山，但没找着金子，就揪住张嶷的耳朵质问，张嶷支支吾吾地说：“派兵把这里给占领了，可不就有金子了嘛！”

高大人怒了，命人把张嶷绑起来，不过为了交差，还是命了挖了一箩筐土。金子既然没找着，他们不久后就回国了。

9.惨案

高宷等人离开后，马尼拉就传出了各种谣言，说他们是间谍，中国皇帝派他们来刺探情报，马上就要组织十万大军，来踏平马尼拉，到时候城里的中国人将作为内应，一起杀光西班牙人。接着又有流言在华人中传播，西班牙人要先下手为强，把马尼拉的华人先杀光。

流言越来越多，恐慌的气氛在马尼拉城里弥漫，就像是可燃气体与氧气混合，即将达到爆炸极限，只等见到一丝火苗，就会把一切炸为灰烬。

事隔多年，即使有很多史料的记载，很多事情仍然是难以确证。为什么会有这些流言？西班牙殖民者真的相信中国要攻打马尼拉？相信马尼拉的华人要当内应？可能性其实不大。在西班牙人设法没收、买走华人手里所有的铁器之后，这些流言慢慢逼得向来习惯于沉默、柔性生存的华人恐慌到了极点，决定动手反抗。

经过悄悄地酝酿，他们决定攻打马尼拉城。但本来就是乱哄哄，缺少组织的一群平民，怎么能干好这件事？一方是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职业军队，一方是临时拼凑的理发匠、木匠、裁缝、面包师、油漆匠、银匠、油漆师、小商人。一方使用的主要武器是火枪和大炮，另一方是杂七杂八的棍棒和少量的火器。就像是普通人，一怒之下要站上拳击台与职业选手对垒一样，悲剧几乎不言自明。

他们的消息被泄露，说好的内应又通不上消息，不知是被抓还是跑路了，攻城时依靠棍棒和临时编织的云梯，攻了一阵子没攻下，只得后退。西班牙一支精锐火枪队追了出来，想收割胜果，结果，他们陷入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里，被乱棍打死。华侨们调整了一阵子，准备继续攻城，然后西班牙的援军来了。起事者见势不妙，准备分路撤退，结果很自然地变成了单方面的屠杀。

被杀的华人数量大约在1.5万到2万之间。在马尼拉的华侨基本上被屠杀殆尽，只有少数人幸存。在这场屠杀中，一些日本人给西班牙人充当马前卒，加剧了华人的灾难。

10.移檄吕宋

混乱的屠杀过后，西班牙人突然想起还有个明朝来，卧槽，万一大明真的兴兵十万来复仇怎么办？西班牙人吓坏了，一边加紧修筑防御工事，一边派人送信到中国，辩称由于华人叛乱，不得己处理了他们，现在我们准备归还所扣留财产，把扣押的也人员遣送回去。

信送了好几轮，没有回音，也不知道送到没有。西班牙人的紧张一直持续了一年多，到了1605年5月，突然听说大明要来“兴师问罪”，马尼拉的恐惧顿时达到了高潮。不过，他们迎来的，是……一封信。

信是万历皇帝让高宷等几个官员写的，上面说：

“檄传谕佛朗机国酋长，吕宋部落知道……尔吕宋部落无故杀我漳、泉商贾者至万余人……吕宋本一荒岛，魑魅龙蛇之区，徒以我海邦小民，行货转贩，外通各洋，市贸诸夷，十数年来，致成大会，亦由我压冬之民教其耕艺，治其城舍，遂为隩区，甲诸海国……此辈何负于尔，有何深仇隧至戕杀万人？”

这一段是在质问，皇帝倒也知道，现在吕落部落的酋长变成“佛朗机国人”了。佛朗机原本指的是葡萄牙的大炮，后来又指葡萄牙人，因为葡萄牙人和西班牙人看着很像一伙的，所以管西班牙人也一并叫佛朗机。简单翻译一下：

吕宋本来是个鬼怪和野横行的荒岛，好在有我国沿海的百姓过去做生意，慢慢才变成大城市。我国的百姓还教你们种地，建造房屋，让你们慢慢富裕起来。这些华侨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地方，以致于要被你们杀掉这么多人？

接下来，檄文话锋一转，宣布我朝天威浩荡，“不忍加诛”，杀我侨民这种小事，暂时就不追究了，为啥不追究呢？因为：

“海外争斗，未知祸首。又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又商贾中弃家游海，压冬不回，父兄亲戚，共所不齿，弃之无所可惜，兵之反以劳师。”

意思是：这场争斗呢，我也不知道是谁惹的祸。反正中国的百姓里啊，商人是低贱的。他们抛弃家庭，成天在海上荡，人人都讨厌他们。这种贱民，不要了也没啥可惜了，哪能为他们劳师动众去打仗嘛。

看到这里，估计连西班牙人都要有点心寒了。他们放下了心头的大石，知道这桩血案就这么过去，啥事也不会有了。檄文要求西班牙人把扣押的钱和人归还，然后就可以“商舶往来，交贸如故”了。这个条件相当于没提条件，因为西班牙人早就主动提出了归还，这下子还多还少，还不全是西班牙人自己说了算。

大明对侨民的冷漠，直接鼓励了殖民者此后对华侨的屠杀再四发生，加剧了华侨的悲剧。

朱皇帝不关心东南亚侨民的利益，他确实认为商人是不值得关心的贱民，不值得为他们打仗。经过对越南的战争和土木堡之变后，朱家进一步认定，他们的核心利益在北方，东南沿海不重要。

而此时明朝也的确财政虚空，无暇他顾，脸被打肿了也充不起胖子。为了缓解尴尬，那一位提议挖金的张嶷，被当作祸首剐了，这件事便无声无息地成为历史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