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国日本劳务需要多少钱，在日本的外国技能实习生：被中介骗钱，女性不敢怀孕，每月加班200小时还挨打

25岁的阮定示（ Dinh Thi）来到日本刚刚9个月。他是越南人，到日本静冈县一家建筑公司做技能实习生，也就是常说的“日本打工”。阮定氏去日本，是为了为远在越南的家人，在家乡盖一栋房子。然而，不到一年，他却连续好几天收到公司的消息，内容没有任何变化——“明天不用来上班。”

过了几天，为阮定示介绍这份工作的中介突然告诉他，已经在东京找好了房子，希望他到东京去。阮定示急忙买好上京的车票，坐了几个小时新干线到达东京，气喘吁吁地把两个巨大行李箱搬进车站，却没有人来接他。

他被一个人扔在了车站。

滞留东京，无处可去的阮定示 / NHK

“突然没有了住处，感到身心俱疲。虽然知道在日本打工不容易，也有这个心理准备，但实在是太艰苦了。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相信日本人了，现在只想回越南。”阮定示不会日语，靠家人和朋友接济过了几天日子，住过廉价酒店也睡过火车站，最终社会慈善团体联系到了他。“我现在很害怕日本人。”他坦言道。

日本的技能实习生制度始于1993年，招募外国人来日本务工实习1～3年不等，将日本的技术和知识带回故乡，发展家乡建设，达成国际合作的目的。根据日本官方数据，目前以技能实习生身份留日的共有38.4万人，以东南亚人和中国人为主，其中越南人居多，占近6成。

该政策一方面给发展中国家人民提供了建设家乡所必需的知识和技术，一方面缓解了日本劳动力短缺的问题，一开始被看作是双赢的结果。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美好。

技能实习生前往日本，需要本国的送出机构（一般为中介）和日本的接受机构（一般包括工会和用人企业）两方运作。但是，两方都存在违规违法的现象，让本来旨在利好双方，促进国际交流的制度变成了一种“现代奴隶制”。

不法中介收取高昂费用，伪造证件，甚至提供性服务

送出机构存在大量不正规的中介。许多东南亚人意图前往日本学习技能，结果被不法中介骗得人财两空。不法中介通过给顾客“画饼”，收取高昂的中介费用，费用少则70万日元，高则150万日元。“到了日本马上就可以赚回来的。”中介都有一套标准的话术吸引受害者上钩。阮定示为了获得技能实习生身份，向中介缴纳了90万日元的中介费。

中介通常会前往日本，在急需用人的企业间游说，组织“参观旅行”，邀请他们前往本国参观所谓的中介公司，并全程负担旅行费用。一同前往的还有日本当地负责接收的工会负责人。用人单位负责人来到中介公司，走进一间教室，里面所有人齐刷刷站起来用日语大声说道，“欢迎您的光临！我们想要学习日本的技术！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工作！”

在校长室，记者看到了堆成小山的日语测试合格证明，分数都非常高，然而，仔细看一下的话，会发现签名的位置有问题，盖的章也不太对，甚至给分的比例都非常奇怪，显然都是伪造的。这类中介没有把精力放在日语教学上，而是放在了伪造证书上。

越南是日本最大的技能实习生来源国 / 文春周刊

为了谈成生意，中介甚至会给日方负责人提供性服务。另外，按照规定，用人单位需要向工会支付每人每月2万～5万日元不等的监管费用，其中一部分也会流向中介。中介嘴上说着“我们只要每人500日元就可以了”，一边向日方推销自己的实习生：“我们的学生非常优秀，很有礼貌，费用也很便宜……”

这样，酒足饭饱的日方负责人就会松口了。

500日元当然不会满足不法中介。实际上，想要通过正规的中介前往日本务工，包括日语培训费、伙食费、护照等文件代办费用在内，每人约60万日元左右。不法中介每人会收到80万日元以上。许多想前往日本务工的人都出身农村，家里付不起这笔钱，就只能贷款。通过正规中介贷款，年利率大约5%，然而不法中介的年利率可达到20%左右。年轻人拿老家的土地、房子和父母的保险作担保，签下代价高昂的借款合同，就这样被“卖”到日本。

许多人到了日本才发现，工资根本没办法偿还高额贷款，加上用人单位存在大量加班和拖欠工资现象，不通日语又导致维权困难出国日本劳务需要多少钱，他们有的选择逃回祖国，有的通过从事违法犯罪活动筹款，有的则像阮定示一样，身无分文被遗弃在了东京街头。

据经常跟随此类“旅行团”的日本随员T先生表示，越南的此类中介有一半都是不法中介。类似现象在尼泊尔、印度尼西亚也非常普遍。

强制加班、拖欠工资，女工不敢怀孕，美方抨击日本“贩卖人口”

前往日本务工的实习生，从事的通常都是日本人不愿意做的“3K”工作，即“肮脏（）”，“危险（kiken）”和“辛苦（）”。技能实习生通常分布在建筑业、缝纫业、农业、渔业等中低端劳动密集型产业，在工地和车间挥洒汗水，甚至要去被核污染的地方执行清洁任务。用人单位经常将技能实习生当作廉价劳动力，随叫随到。技术实习生工资应达到当地最低工资标准以上，即全国平均每小时930日元，然而很多企业连最低工资都发不到，甚至拖欠工资。

越南人丁枥石（Thinh Lich Thach）39岁，一开始在日本爱媛县的缝纫厂实习，厂方连基本工资都不发。和她一起实习的有11个人，被拖欠的工资超过了2500万日元，至今没有追回全额。她们住的宿舍墙壁四处漏风，屋顶也没有修补，下雨的时候整个房间都会湿透，伴随着从墙洞里吹进来的冷风，到了冬天根本无法生活。

不仅没有工资，实习生还被迫加班。每个月加班长达200小时，住在四五平米的破烂宿舍里，护照被收走，厂方还禁止被禁止外出，甚至时常有暴力事件发生。同样来自东南亚的兰先生（化名）花了一百万元获得技能实习身份，在日本冈山的建筑公司工作，在工作过程中被上司殴打，最终被送往医院，牙齿被打掉，肋骨骨折。

在日本岐阜的缝纫车间工作的技能实习生 / asahi

对女性实习生来说，在日务工期间是万万不能怀孕的。由于制度不完善，对怀孕的实习生员工待遇缺乏规范，公司一旦发现实习生怀孕，就会强制将其遣返回国。越南人黎垂泠（Le Thi Thuy Linh）在做技能实习生时生下一对死婴，将婴儿尸体藏在家中的柜子里，被发现后因为遗弃死婴罪被逮捕。她说，藏起婴儿是因为在网上看到怀孕或分娩的女性会被公司开除或强制回国，因此她全力隐瞒怀孕的事实，分娩时没有选择去医院，而是在家中生产，生下死婴后也不敢送往医院。

另一名实习生汤氏翁（Suong Thi Vot）在家产下一子后，没有带孩子去医院，而是用胶带封住婴儿的嘴巴放在床上，导致婴儿窒息死亡，埋尸后院，最终被逮捕送监。这名26岁的年轻女子长着一双稚嫩的眼睛，反复对记者陈述着“公司的人很温柔”，但是“很难和周围人沟通”，而且“工作完全没有休息时间”等已经报道过的事情。只有当记者问道：“你以为怀孕的话就会被强制送回国，是这样吗？”时，她才哭着说：“你怎么知道？”

根据日本官方数据，2020年，日本国内共有约50万技能实习生，其中5000人失踪，占比1.2%，失踪的主要原因就是企业不发工资，或以不适当的方式对待实习生。接受外国技能实习生的公司中，7成公司都存在违反劳动法的现象。

2021年8月，美国发布《人口买卖报告书》，其中将日本这种制度尖锐抨击为“贩卖人口”。2022年，该报告书再次批评其“强制劳动”。

日本高度依赖技能实习生，缓慢摸索着转型

然而，对劳动力严重短缺的日本来说，技能实习生是不可或缺的存在。目前，技能实习生广泛分布在日本86个行业中，对支撑日本的民生起着重要作用，日本人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实习生的存在。

在丁枥石工作的缝纫行业，由于中国等发展中大国的制造业逐渐发达，日本缝纫业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竞争。对缝纫业而言，技术实习生并不一定是前来日本学习技术，而是将母国的技术带到日本，促进其行业发展。井川贵裕是一家服装公司的高管，他表示：“来自中国、越南等地有缝纫经验的实习生，就是我们的竞争力所在。”他直言，公司及其所在地岐阜县的服装业如果想要生存下去，就不得不依赖实习生。

黎垂泠被判无罪，市民涌上街头庆祝 / NHK

针对技能实习制度的弊端，许多批评者要求取消该制度。然而，井川的看法有所不同。他承认技能实习制度有许多问题，但是不应该粗暴地取消，而是应该直面问题，找出解决方法，实施改革。“如果把整个制度一刀切，日本的缝纫业就活不下去了。”

日本政府及相关企业高层也正着手改变现状。2017年，日本实行了《技能实习法》，加强相关企业的监管。2022年，岐阜县政府设立了“洁净企业”认证的制度，只有通过认证的企业才可以从事中介业务。

企业社长近藤知之接受朝日新闻采访称：“外国实习生不是廉价劳动力。”他认为，包括工资、住宿费和管理费在内，公司付给每个外国实习生的钱应该是日本人的1.5倍。近藤注意到，许多不法企业靠榨取外国实习生谋取暴利，每天早上在咖啡店享受，每年都换一辆不同的豪车开。“我认为不应该这样。我不认为通过这种不正当手段牟利能长久下去。”

同时，社会团体也在帮助技能实习生方面发挥了极大作用。曾经帮助过阮定示的社会组织“NPO法人”的负责人吉水慈丰表示，不应该把外国技能实习生当作是为了弥补日本劳动力不足的工具，而是应该把他们当作一起住在日本的人。阮定示对NPO表示感谢，称，“多亏了NPO法人和其他的越南人，失去工作和住所后，托他们的福，我才能在日本勉强生活下去。”

技能实习制度的残酷在社会上引起极大关注出国日本劳务需要多少钱，也推动了民众对技能实习生的理解。

今年3月24日，黎垂泠被判无罪。判决下达后，市民涌上街头表示喜悦。黎垂泠说：“听到了无罪判决，我从心底感到开心。（从被捕到现在）已经2年4个月了，实在是太漫长的一段时间。希望我的无罪判决能让因为怀孕而烦恼的技能实习生们有勇气相互商量，让日本变成一个能安心生育的国家。”

“虽然一开始很紧张，但现在感觉，能来现在的公司真是太好了。”从之前的公司跳槽后，丁枥石终于露出了笑容。

（本文人名均为音译）

九派新闻实习记者 李雅文